早上九點,周良驊帶著兒子周博涵趕到了汾陽路13號,準備今天的音樂會。這場音樂會他籌備了許久,邀請了國內外的多位演出者,原本計劃的場地在外灘某地標建筑的音樂廳里,有觀眾,有掌聲,想給孩子們一場屬于他們的演出。但是疫情打斷了之前所有的計劃。
演出改成了線上直播。這是一場8小時不間斷的鋼琴接力演奏,21個孩子輪番登臺,曲目從貝多芬、舒曼等作曲家的古典音樂,到《瀏陽河》、《茉莉花》等傳統(tǒng)中國名曲,還有特別準備的抗疫新曲。
每一個上臺彈琴的孩子都患有不同程度的自閉癥,即使樣貌與你我無異,但他們大多沒有自理能力,不能離開父母的照顧,語言表達也很困難。
今天是4月2日,第13個國際自閉癥日,音樂為他們打開了一扇窗。
換好演出服,周博涵拿著一摞譜子,第一個上場,演奏的曲目來自挪威作曲家格里格。面前并沒有觀眾,只有一臺攝像機,他的狀態(tài)很松弛,演奏流暢且富有技巧。
在鋼琴圈子里,周博涵已經(jīng)小有名氣,參加過各種鋼琴比賽,其中不乏國際大賽,并獲獎無數(shù)。從2017年開始,他陸續(xù)發(fā)布了三張“星星”系列主題專輯,曾經(jīng)與廖昌永、李云迪等名家同臺演出,并且在上海音樂學院音樂教育系學習,這在自閉癥患者中已經(jīng)非常幸運。
3歲時,周博涵確診自閉癥,此后這個家庭陷入了和病癥糾纏的拉鋸戰(zhàn),音樂成為了一個出口,他也慢慢展露出了自己的音樂天分。1997年出生的周博涵,今年已經(jīng)24歲了,每當鋼琴聲響起時,他都能安靜下來,不吵不鬧。
中午12點,今天音樂會的直播間里,超過12萬人在線觀看演出,周良驊和其他自閉癥家長們很受鼓舞。
今天參加演出的孩子中,韋一哲和媽媽是專程從廣州過來的。他和周博涵同齡,從12歲開始學鋼琴,練琴超過10年。這是一個喜歡音樂的男孩,手機里存著各種古典音樂專輯,了解很多國外作曲家,和他們的代表作。
他學過電貝司,吉他,雙排電子琴,甚至會嘗試自己作曲,在一張白紙上,畫滿五線譜和音符。這是屬于他內心小宇宙的音樂。每到一個城市,韋一哲最喜歡去的地方是當?shù)氐囊魳穼W院,即使很難入讀,他也想走進去看一看。
演出的云直播持續(xù)了8個小時,為保證收看質量,現(xiàn)場必須要保持安靜。但是在鏡頭之外,狀況不斷。
很多自閉癥患者很難控制住自己的行為,比如突然做出怪異的動作,演奏過程中突然從琴凳上跑下來,看到別人彈奏時會控制不住發(fā)出聲音。如果演出的順序有些許變動,也會立刻讓他們焦躁不安。這些自閉癥的癥狀,并不會因為彈鋼琴而有本質改變。
從早上演出開始,周良驊就在一刻不停地處理這些突發(fā)情況,但采訪中,他并不避諱提到這些小插曲。與其說這是一場音樂會,不如說是為了讓孩子們自由彈琴。除了像周博涵這樣常有演出的孩子,對大部分彈琴的自閉癥患者來說,他們沒有舞臺,也極少被認可。
實際上,最初邀請自閉癥患者參加演出,周良驊遭到了一些家長的拒絕,他們的顧慮很多,比如不希望孩子們以自閉癥身份,公開面對社會。
父母離開后, 孩子怎么辦?這是所有自閉癥家庭的終極難題。他們大多沒有自理能力,父母卻終有一天會老去。
2018年,在周良驊的牽頭下,96位心智障礙群體的家長,成為“自閉癥家庭監(jiān)察服務中心”第一批志愿者。他們希望能夠為失去監(jiān)護人的患者提供有質量的探視服務,同時,監(jiān)督和提醒養(yǎng)護機構、指定監(jiān)護人或信托機構,及時履行職責。
家長們希望能在最擔心的事變成現(xiàn)實之前,自己組織起來攻克這一難題,
他們決定先從家庭互助開始。于是,他們尋找到了6位面臨困境的心智障礙探望對象,志愿者們自去年年初至去年9月底成功完成了117次探望服務,
如今周良驊正在為組織的注冊落地而努力。
今天這場音樂會,發(fā)端就是為了幫助這個專項基金籌款。因為主管部門不明確,和立法權限和空間等原因,組織的注冊過程并不順利,但家長們在努力自救。他們出資成立了“心智障礙家庭監(jiān)察支持服務專項基金” ,希望通過支持和幫助有關自閉癥家庭監(jiān)護服務的理論探討和社會實踐,為他們的終極難題的解決找到答案。
一天的演出結束,籌款金額26692元,這樣的結果,讓家長們很欣喜。
演出開始之前,韋一哲發(fā)了朋友圈,照片里,他站在上海音樂學院門口,笑容很燦爛,他很羨慕已經(jīng)在這里上學的周博涵,成為一個真正的音樂學習者,雖然這個夢想顯得有些遙遠。
(看看新聞Knews記者:盧梅 賴瑗 李維瀟 編輯:祝聞豪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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