官方：倒樓系農民自建房年代久遠、質量差、地基不牢所致

10月11日，溫州民房倒塌事故發(fā)生后的第二天，記者收到事故總指揮部發(fā)來的短信，被告知上午10點左右，在溫州市行政中心將舉辦一場事故新聞發(fā)布會。然而當所有媒體趕到現(xiàn)場后，發(fā)布會卻一拖再拖，直到10點55分才正式開始。

在這場溫州市與鹿城區(qū)兩級政府聯(lián)合舉行的新聞發(fā)布會上，市區(qū)兩級領導通報了事故的最新進展：11日凌晨1點12分，事故現(xiàn)場搜救工作基本結束，一共搜救出28名被困人員，其中22人死亡。同時，經初步調查，事故的原因被定性為：因農民自建房年代久遠、質量差、地基不牢所致。

政府人員解釋，中央涂村地區(qū)原本就是甌江的灘涂，此地的地基基礎是由河道淤積起來的，因此房屋整體的地基質量不牢固，加之近期鹿城地區(qū)風雨不斷，各種因素疊加之后，導致民房突然坍塌。而當現(xiàn)場記者問及造成這起事故的直接原因時，鹿城區(qū)區(qū)委副書記、區(qū)長朱崇敏并沒有做出明確回答，只是說具體的原因還有待于專家做進一步的鑒定。不過，這樣的回答卻沒有消除外界的疑問，在“溫州倒樓事故”的暴風眼——中央涂村，記者聽到了不同的聲音。

【視頻】朱崇敏：溫州民房倒塌事故原因有待專家鑒定

村民：拆遷不當連累房屋倒塌

中央涂村的居民來自四面八方。上世紀80年代左右，他們從溫州的永嘉、甌海、文成、泰順等地，來到溫州市區(qū)打零工，漸漸集聚在中央涂地塊，陸續(xù)從當?shù)厝颂庂徺I農房或自己建房，由此定居。2013年因舊城改造，當?shù)卣畬χ醒胪康貕K展開了拆遷房屋征收和違建綜合整治，但因為與部分居民談不攏拆遷協(xié)議，工作進展并不順利。兩三年時斷時續(xù)的拆遷攻防戰(zhàn)，讓中央涂村地塊遍地都是殘垣斷壁，因為有的人搬走了，有的人還住在這兒。走在村里，隨處可見的是房屋拆遷后堆積起來的磚瓦廢墟，而在這一堆堆瓦礫旁邊，還有不少被部分拆除，卻依然挺立著的樓房建筑，這里面住著的，就是那些還沒搬走的人。

現(xiàn)場救援工作已經結束，事發(fā)樓房已被破拆，身后是中央涂村破敗的民居

中央涂村甌南路45號是村民老陳的家，他在這里已經住了26年。老陳告訴記者，當?shù)卣扇〉氖恰昂炓粦?，拆一戶”的拆遷辦法：“比如我左邊的那戶人家簽了征收協(xié)議，右邊的人家也簽了，那么他們搬走以后，拆遷隊就開始拆除我左邊和右邊的房間?！崩详愓f，這樣拆遷很多沒有走的人家，被廢墟夾在了中間，“我住在中間，但是我家房子的樓體和左右住戶的樓體是相連的。你說我住在里面危不危險？”

然而，對于村民說的“簽一戶，拆一戶”的做法，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鹿城區(qū)雙嶼街道城建辦工作人員予以了否定：“這個肯定是不會的，拆遷的時候不可能簽后拆的。因為這個房子的基礎是很差的，如果簽后拆，那幾戶沒簽的就成了危房。”

不過，老陳卻說自己就經歷過這樣的遭遇。2013年，與老陳家的樓聯(lián)排的47號、49號的住戶陸續(xù)遷出，拆遷隊隨后就對這兩家人家的房間進行了拆除?！皹琼敹疾鹆?，下雨就直接淋到底樓，承重墻上都敲了個大洞。”老陳說，“當時是白天，他們當著我的面敲的，一輛挖掘機把沿街的外立面推倒了。我老婆說不能再拆了，不能再拆了，他們就走了?！庇浾咴诂F(xiàn)場看到，47號和49號的卷簾門已被拆除，沿街的門面被幾塊木板擋著，透過木板可以看見房間里面放置了一個簡易的腳手架。腳手架倚靠的一面墻已經被砸出了一個高約2米，寬約1米的大洞，而這面墻是47號和49號共用的墻體。

【視頻】村民擔心墻體的損壞可能會直接影整棟樓的安全

老陳說，村里許多住戶的現(xiàn)狀跟他一樣，整天就是和一堆廢墟毗鄰而居，讓他最擔心的，就是內部墻體的損壞可能會直接影整棟樓的安全。在村里，記者確實看到許多“半拆除，半居住”的樓房墻體上有一個個明顯的破洞，老陳覺得是拆遷隊釋放出的一種態(tài)度：“倒逼拆遷嘛，他們就想拆了，你住在里面就怕了，就會簽字走人?！?/p>

【視頻】老陳所住的大樓因為鄰居房間的拆遷而破敗不堪

新華社引述當?shù)卣恼f法稱，倒塌民房為農民自建房，已列入城中村改造范圍，目前處于出租給外來務工人員居住的狀態(tài)。但有居民向媒體表示：“事發(fā)民房是一排樓，這四棟樓兩邊的屋子都被拆了，這幾棟也被大錘砸過?！币虼擞写迕駛儜岩?，事故樓也有可能是因為承重墻被砸了洞，無法支撐樓房重量而坍塌，“今天拆一扇窗，過兩天又把樓梯敲掉，好房子也要被拆成危房了。”而事故幸存者，53歲的王清學也向記者證實，他確實看見過樓里有洞：“我是今年6月份搬進去住的。一進去我就想這樓怎么住啊，到處都破破爛爛的，樓梯上的墻打的盡是洞，不知道怎么回事?！?br/>

浙江溫州城中村樓房倒塌現(xiàn)場，一樓的墻有很多被砸出來的窟窿。 圖/財新記者 孔曉琦

對于“房屋建在灘涂之上，地基不牢固也是造成倒樓的原因之一”的說法，許多村民覺得地基不牢并不是倒樓的原因，“沒問題，絕對沒問題，我們自建房地基很好的。上個月臺風來的時候，我都沒覺得地基有問題?！?/p>

記者注意到，同在中央涂村地塊之上，與事發(fā)民房相距大約100米，更靠近江邊的地方，就有一處新建商品房工地，正在建造的商品房大多數(shù)都是幾十層高的樓宇。

在中央涂村低矮的民房背后，是同屬該地塊的高大的商品房。

今年7月份，老陳已經與村里的20多位村民寫了一封聯(lián)名信，向當?shù)卣磉_對樓房安全問題的擔憂。信中說：部分房子樓頂被拆，墻體經過多年的雨水侵蝕，隨時可能倒塌。但他們至今沒有收到政府方面的回應。

【視頻】村民的聯(lián)名信

第三種分析：私自加蓋可能致房屋傾倒

實際上，除了“地基說”與“拆遷說”這兩種導致塌樓的觀點之外，還有人提出房屋的倒塌可能與房主的私自加蓋有關。在中央涂村，自建房加蓋是很普遍的現(xiàn)象。

村里的一位林姓村民告訴記者，自己在上世紀90年代的時候蓋了一幢4層高的小樓，2000年后，又把這幢樓加蓋到了5層。按照相關法規(guī)規(guī)定，三層以下，300平米，總投資30萬元以下的農民自建房屋不屬于政府質量安全監(jiān)管范圍。那么，加蓋以后超過3層的自建房，當?shù)卣懿还苣?？林先生毫不避諱地答復記者：“當時政府有過問。但那個時代這種房子加蓋的都很多，政府也管不了?！?/p>

按照林先生的說法，從私自加蓋愈演愈烈的那一刻起，當?shù)卣鸵呀洘o力控制中央涂村自建房的野蠻生長了。而被納入城市改造的自建房，加蓋樓層還有另外一個更為直接的好處，就是住戶可以在拆遷時獲取更多拆遷補償。

無論什么原因，私自加蓋樓房是這里普遍的行為，這些老房子被賦予了“利益最大化的訴求”，樓越來越高，安全性只能越來越低。

倒樓事故幸存者王清學向記者描述，事發(fā)時他所在的5樓就是加蓋層：“我們5層6層都是加蓋的。樓梯都是木制的，那是加蓋的，下面樓梯是水泥的?！?/p>

記者在中央涂村調查后也發(fā)現(xiàn)，當?shù)氐淖越ǚ炕径际谴蚬ふ呔幼?，這或許也說明，房屋所有者對住房安全性存有疑慮，而他們并沒有必要在這里蝸居。當記者問及私自加蓋會不會使得房子無法承壓，進而造成安全隱患時，“業(yè)主”林先生顯得底氣略有不足，只是強調自己在村里從沒聽說過誰家房子因為加蓋而損壞。不過，今年上半年，老林已經把自家房子的底下三層出租給了外來打工者，自己住在鹿城區(qū)另一個街道的自建房中，而他的租客也正打算從此地搬走。

【視頻】私自加蓋沒隱患？ “業(yè)主”顯得底氣不足

4間民房坍塌、28人傷亡，慘痛的代價是一次警醒。目前，當?shù)卣呀泴κ鹿蕵峭淮狈孔拥牧硗?間農民自建房進行了破拆，并對周邊的群眾進行了疏散轉移。一些原本住在中央涂村的租客，也開始自發(fā)地搬離出這片危棚簡屋。越是靠近事故樓，想搬走的租客越多。

10月11日下午，記者看見一些居民越過事故核心地區(qū)的警戒線，扛著被褥，拎著鍋碗瓢盆，陸續(xù)從原本居住的房間里搬出。實際上，他們在10號當天就已經慌忙出走，11號只是回來搬運各種家當。租客們走得匆忙，幾乎沒時間搭理記者。對于記者的采訪，一位租客反問：“那里面都倒了，不搬??？”

搬家的人推著三輪車，從圍觀的群眾中間魚貫而出，所到之處引起一陣騷動。在他們的身后，是廢墟的靜默、挖掘機的轟鳴；在他們的頭頂，下起了細雨，沒人知道，究竟是哪一滴雨打濕了搬家人的眼眶，可能連雨自己都不知道。

【視頻】租客搬離中央涂村

（編輯：超慧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