由上海廣播電視臺和湖北廣播電視臺聯(lián)合制作的紀錄片《一級響應(yīng)》，全景呈現(xiàn)了中國尤其是武漢抗擊新冠疫情的全過程。全片共5集，每集50分鐘左右，用觀察型紀錄片特有的拍攝方式，捕捉到了不同人物面對疫情時的真情實感。楊楠和張濤是《一級響應(yīng)》第一集的導(dǎo)演，他們在導(dǎo)演手記里寫道：唯有將瞬息閃爍的歷史斷片——比如親歷者刻骨銘心的感受和記憶一一組合，才能喚回其中不斷消逝的深層意義。這也就是紀錄片的意義。

《一級響應(yīng)》海報

去年四月武漢解封之后，我持續(xù)被一個問題所困擾：這是一場災(zāi)難，所以什么留下了，什么會被忘記。我們可以如何去面對這場災(zāi)難，人又如何面對自己的記憶。

《一級響應(yīng)》截圖

《第一集》的內(nèi)容是盡可能還原早期疫情。受益于《一級響應(yīng)》制作團隊的堅韌和上級部門的幫助，在前期的拍攝過程中，我們做了許多獨家的采訪。作為一個紀錄片團隊，能夠采到的采訪，我們都夠到了，雖然這些采訪并沒能完全幫助我完成心中的那副拼圖，卻解答了一些關(guān)于人心的困惑。

《一級響應(yīng)》截圖，采訪鐘南山

去年四月初對武漢病毒所的采訪，是他們首次接受長篇幅的專訪。石正麗和袁志明都哭了，他們的眼淚不是為自己而流，石正麗為武漢所經(jīng)歷的磨難而流淚。她第一時間檢測出不明原因肺炎是冠狀病毒，也第一時間做了基因組測序，后期參與了病毒檢測、疫苗的研發(fā)、科研等等。但她認為自己應(yīng)該做得更多，做得更好。袁志明的眼淚為自己的同事們而流，他相信真相終有一天會到來，在此之前，他為自己病毒所所有成員所承受的誤解和質(zhì)疑而感到痛心。有時候你會覺得袁志明有些過于樂觀，但當(dāng)他說到自己獨自開車回去，看到這個空蕩蕩的城市，不禁落淚。好像突然理解他那種昂揚的樂觀，是展現(xiàn)給病毒所全體成員的。沒有人知道迷霧何時散開，他就源源不斷地為病毒所的科學(xué)工作者們打氣。

《一級響應(yīng)》片場照

無論是一線的醫(yī)護，還是中央各級部門派駐武漢的工作組，大家都曾在采訪里說過一個共同的感受。有那么一個月，大概就是一月中下旬到二月中旬，大家都不知道什么時候會有轉(zhuǎn)折點出現(xiàn)，好像沒有盡頭。我有時候再想起他們當(dāng)時說這話的樣子，眼睛都會酸。

《一級響應(yīng)》截圖

在后期制作的過程中，我再看石正麗、張定宇、焦雅輝、鐘南山、曾光、杜斌、嚴佑琴、黃朝林等人的采訪，依然會被觸動。他們都足夠坦誠和堅強。更重要的是，他們不僅有遺憾（這往往因為他們想做的還有許多），還有許多反思。張定宇說，歷史會有公斷。采訪時，我有幾刻不知道要不要問下去，擔(dān)心會冒犯到受訪者。但張定宇總是給我一個瞇眼的笑容，鼓勵我繼續(xù)問下去。當(dāng)他說，我不知道當(dāng)時為什么會說出這么大的話，但我從心里真的覺得，我們要保衛(wèi)我們的人民，要保衛(wèi)我們的城市。

《一級響應(yīng)》截圖

海量的素材并不能都濃縮在五十分鐘的片子中，但有些散落的點，或許能給觀眾管中窺豹。我的一位受訪者偶然聽到了我們素材中的“市長專線”，立刻哭起來。她說那個語音語調(diào)，還有說的話，都和一月上旬的她一模一樣。她也打過市長專線，一天打了11個，她問，誰能救救我媽媽。她在這場疫情中失去了爸爸媽媽。我很難找到內(nèi)心平衡。

《一級響應(yīng)》截圖

疫情期間，在武漢的三個多月里，我遇到了許多勇敢堅強、慷慨無私的人們，比如有近兩個月的時間，我都混在各個醫(yī)院或醫(yī)療隊駐地吃飯。有天深夜采訪結(jié)束，滴滴的志愿者司機非要將自己的兩盒盒飯分我一盒。還有那些勇敢的醫(yī)護人員，這些在我們的片子中都能看到，雖然不足以描述。我有時候會想，這真是人性光芒閃耀的時候啊。但另一方面，這是一場災(zāi)難，巨大的災(zāi)難。我們失去了數(shù)千名同胞，落在每個家庭上，都是突如其來的永別，不能見到最后一面的遺憾。

《一級響應(yīng)》截圖

 一年的制作周期，其中的曲折實在折磨人。整個團隊都很有沖勁很有韌性，扛住了很大的壓力。在這點上，我深受團隊的感染。歷史是個意義不斷失落的過程。新聞報道、自述、統(tǒng)計數(shù)字、文件、影像等等幫助我們回到歷史現(xiàn)場，仍只能傳遞不完整的信息。唯有將瞬息閃爍的歷史斷片——比如親歷者刻骨銘心的感受和記憶一一組合，才能喚回其中不斷消逝的深層意義。這也就是紀錄片的意義。所有解說詞中，我最喜歡的一句是：這是一場人民戰(zhàn)爭，由14億人民打贏。

楊楠 張濤（《一級響應(yīng)》第一集導(dǎo)演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