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視頻】記者調(diào)查：山東“戒網(wǎng)癮學?！斌w罰屬實  被責令停止辦學          

“16歲女學生囚禁母親致死”，這是山東科技防衛(wèi)專修學院進入公眾視野的導火索。16歲的陳欣然，被父母送到該校進行行為矯治。4個月后返家時，非但沒有出現(xiàn)父母預期的轉(zhuǎn)變，還在一次爭吵中用刀扎傷父親。父親搬離家中后，她將母親囚禁在家里長達8天，并且用膠布和布條把母親捆綁起來。事后的尸檢表明，母親胃里空無一物。

陳欣然此前曾在網(wǎng)絡(luò)多次發(fā)帖，稱在山東科技防衛(wèi)專修學院受到的虐待讓她怨恨父母。看看新聞Knews記者于10月9日、10日連續(xù)探訪該校，又陸續(xù)采訪了曾在此就讀的學員。校方和學員，對于學校的描述截然不同。

我每天都看見教官拿著完整的拖把棍兒進去，又拿著被打斷的拖把棍兒出來。

“一個宿舍16個人，如果15個人早上都是6點鐘起來，那剩下的那個就算不想起床也會不好意思的，所以他就自然而然地起床了。如果孩子不想疊被子疊衣服，我們的教官就會親自教他幫助他，孩子也會被教官的行為所感動。” 該校校長閆文滿給記者描繪了這幅充滿家庭氣息的教育圖景。 閆文滿介紹說，學校實行全封閉式軍事化管理，學生們進校后只能穿同樣的迷彩服，包括吃飯、上課、看電視等所有集體活動前都必須整隊、報數(shù)。他認為，這種高強度的軍事化訓練可以讓孩子們告別從前的生活，樹立集體意識，培養(yǎng)良好的生活習慣。

晚餐時間，看看新聞knews記者在食堂看到，所有學生按班級列隊，均穿著統(tǒng)一的迷彩服，男生女生錯開打飯時間，避免互相接觸。記者還觀察到，大部分學生的年齡在14-18歲這一區(qū)間，乍看之下像是新生軍訓。學生必須在教官的口令下整隊、報數(shù)后，依次至窗口打飯。整個打飯過程中沒有一名學生互相交談，食堂氣氛十分壓抑。 當記者問及“如果有學生反抗這種模式，怎么辦”時，閆校長堅持稱沒有出現(xiàn)過這種情況，并且矢口否認存在體罰學生。記者隨后采訪了教官和心理輔導老師，他們以幾乎一模一樣的答案回答了記者的這一問題。

看看新聞knews記者和學生交流，發(fā)現(xiàn)孩子進入學校的原因各不相同。除了校長所提的青春期叛逆問題，還有自閉、抑郁或性取向為同性等問題，但在學校里，所有學生的處理方式就是“一刀切”——不論情況如何，先進行軍事化訓練：每天跑步十幾公里、深蹲幾百次、俯臥撐幾百下。 在學校里，記者和學員的交流都是在教官陪同下進行，所有人的回答都很接近。但是記者輾轉(zhuǎn)山東其他城市，見到了兩位曾經(jīng)在此就讀的學員，描述出了一所完全不一樣的學校。

“男生要是流露出想走的念頭，或者有其他表現(xiàn)不好的情況，就會被關(guān)進禁閉室，我每天都看見教官拿著完整的拖把棍兒進去，又拿著被打斷的拖把棍兒出來。關(guān)禁閉室的同學一關(guān)就是好幾天，出來的時候腰背部全是紫的。有的當場就被打暈過去了?！痹?jīng)兩次被父母送進學校的小周告訴記者，教官或班長打人在學校里是常態(tài)。小周剛進學校時就被教官以莫須有的理由用鞋底抽了三四十下臉，“當時半邊臉一下子就腫了?！? 另一名已經(jīng)離開學校的女學生小吳則親眼見過班長勒令一位內(nèi)務沒有做到位的女生喝拖把擰下來的臟水。

所謂的心理輔導，還是“通風報信”？  

校長閆文滿和學校的心理輔導老師一致向記者強調(diào)，每位學生進校時都會進行心理測評以方便對學生因材施教，入校后還會進行平均每周一次的心理輔導，隨時跟進學生可能產(chǎn)生的心理波動。如果在學生入校測評時被發(fā)現(xiàn)有精神類疾病，將拒絕該生入校并建議家長將孩子送入治療精神疾病的專業(yè)機構(gòu)。

當記者就此事采訪學生時，小周和小吳均表示“聞所未聞”。兩位學生十分肯定地告訴記者，從入校到離校，學校從來沒有安排過任何心理測試，也沒有任何實質(zhì)意義的心理輔導。所謂的心理輔導課，心理輔導老師只是變著法兒地探測學生“想不想離開，覺得學校好不好”，并且告訴學生對話內(nèi)容絕不對外透露。 “但其實只要我說了實話，說我想要出去，馬上就會讓教官知道。他就算不懲罰我，也會記我表現(xiàn)不好，讓我見不到家長。為了能早點見到家長，我只能撒謊，告訴老師我覺得學校挺好的?！?/p>

經(jīng)常吃不飽，這里的社會關(guān)系是“有零食的人就有朋友，零食搶完了朋友也沒了”

看看新聞knews記者在學校探訪期間，碰上了學校的秋季運動會。操場上，男生打籃球，女生跳長繩；教室里，學生們正在上“六藝”課，有的在聽老師講《論語》，有的在學習古琴。

校長閆文滿告訴記者，除了語數(shù)外等基本文化課外，學校的課程表包括豐富多彩的素質(zhì)教育活動，此外學校還經(jīng)常進行感恩教育和愛國主義教育，幫助學生們陶冶情操。 而曾經(jīng)的學員小吳告訴記者，她在學校三個月期間，從來沒有聽說過“六藝”課，也沒有上過素質(zhì)教育課程。“只有一位姓李的教官，經(jīng)常給我們講一些‘不要逃跑’，‘父母送我們進來都是為我們好’，‘學校很好’之類的洗腦內(nèi)容?！毙窃谶M校之前是一名品學兼優(yōu)的學生，但由于家庭原因，有一定的抑郁癥傾向，并曾經(jīng)試圖自殺，被父親送進學校后，每天接受心理和生理上的雙重摧殘，抑郁的程度更加嚴重。 另一位學員小周也向記者表示，學校的素質(zhì)教育課只有在學校來客人或領(lǐng)導的時候才會讓學生們出來裝個樣子，平時從來沒有真正上過。

“學校的環(huán)境非常復雜，因為學校每天伙食費的上限是24.5，所以總有人吃不飽。久而久之，有零食的人就會有朋友，而他的零食一被搶完，他就失去了價值，也沒人再和他做朋友了?！? 在小周的印象里，有很多剛進校的新生雖然行為習慣不佳，但思想還比較單純。但在學校呆上一年半載后，大家都知道要看教官和班長眼色行事，交朋友只看能不能給自己帶來利益。不少同學向教官舉報自己的舍友，只是為了能夠獲得和家長見面或提早離校的機會。

是怎樣的絕望，驅(qū)使家長把孩子送到這里？

據(jù)記者了解到的情況，學校收過最小的學生是9歲，最大的有40余歲。大部分學生入校是由家長強制執(zhí)行或?qū)W生騙至學校門口，由教官強制押進學校的。也有部分學生是學校派車去其所在地接來，并在家長同意的情況下對學生采取強制措施。 記者拿到了一份學員家長和學校簽訂的《關(guān)于要求學校派人來家中接帶學生的請求》。其中一些條款引起記者注意。

第五條：在接帶學生的過程中，學校人員可選擇可行性的方式方法，不承擔有關(guān)責任。

第六條：在接帶學生的過程中，如遇外界干預、家長有責任配合學校接帶人員對外作出解釋并幫助解決有關(guān)問題。

第九條：家長承擔在接帶過程中學生對接帶人員造成的傷害責任。

透過這些條款，可以想象這個“接帶”的場景，應該是不愉快并且很激烈的。但是很難想象的是，出于怎樣的絕望，家長會做出這樣的選擇？如果自己都對教育子女失去信心，又怎么能奢望另一群人帶他們“迷途知返”？

對于這所學校的費用，校方和老學員都提到，包括學費和其余雜費在內(nèi)，大致3萬多一年。 就在記者探訪之后，山東省教育廳10月11日晚發(fā)布公告，稱該校違規(guī)辦學行為屬實，責令該校停止對未成年人所采取的軍事化全封閉管理的教育培訓。 據(jù)記者從濟南市教育局了解到，該校原本是一所成人中專，開設(shè)航空、計算機、保安三個方向的專業(yè)，上一學年注冊學籍學生為382人。但記者在學校中并沒有見到中專專業(yè)的學生。 學?，F(xiàn)在實際執(zhí)行的軍事化全封閉管理的教育培訓在辦學內(nèi)容中屬于高等非學歷教育，不能給學生發(fā)畢業(yè)證，屬于民辦非學歷的教育培訓內(nèi)容。在辦學許可證上，記者看到了辦學內(nèi)容為“青少年素質(zhì)教育、青少年心理健康教育”等字樣。

（編輯：張夢迪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