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近，重慶小伙唐帥有點忙?！皣鴥任ㄒ坏氖终Z律師”、“85后手語律師刷爆朋友圈”……自從登上了BBC的主頁后，唐帥一夜爆紅，頂著各種頭銜頻繁出現在各種各樣的媒體上。

他每天也要接待來自全國各地的媒體，甚至慕名而來的海外媒體。但這似乎并沒有打亂他原本的生活節(jié)奏：白天去看守所、上庭或見委托人，深夜看案卷、寫辯護意見?！爸袊袃汕Ф嗳f聽障者，我要做的工作實在是太多了。”這話聽著有點狂，但折射出聽障者法律援助的巨大供需落差。

熱愛手語 他是離聽障者最近的健全人

一個聽力正常的人，也沒有學習過特殊教育專業(yè)，為什么會懂手語呢？當我了解到唐帥的父母是聽障者時，很自然地認為唐帥學習手語是出自家庭環(huán)境的熏陶。

然而，他告訴我，所有殘疾人家庭都有個默認的傳統(tǒng)：如果孩子是健康的，就堅決反對他走進那個殘缺的世界。父母極力反對他學習手語：“他們有自己的理由，怕我不能融入健全人的環(huán)境，一直不肯教我手語?！碧茙洀男∈潜粻敔斈棠處Т蟮?，為的就是讓他融入健全人的社會，——為此父母不惜忍受分離之苦。

不過，越是被阻止，越是激發(fā)動力，這個定律在唐帥身上也成立。唐帥的父母在一個福利企業(yè)工作，大部分員工都是聽障者。唐帥小時候就常去找父母的同事，趁這個機會學習手語。

“廠長發(fā)現我有這方面的天分，就讓我當她的翻譯。從那個時候我才知道，手語也是一門獨立的語言。要學好它，就要自己創(chuàng)造語言環(huán)境。”

在重慶，聽障者們大多比劃的是重慶當地的方言手語，為了學得更全面，唐帥就到重慶的解放碑、朝天門這些熱門旅游景點，尋找從各地前來重慶旅游的聽障游客，一邊為他們做免費導游，一邊學習手語。

靠這樣的辦法，唐帥掌握了逐字表義的漢語手語和更為直觀的自然手語，這也讓他比一般人更加貼近聽障者的生活。

“我一開始學習手語的想法很簡單，只是希望能和父母增進溝通，但在無形之中，也讓我對聽障者的生活更加感同身受?！碧茙浾f，在自己還沒有成年的時候，就已經可以無障礙地理解聽障者的所思所想了。

唐帥和委托人在交流

北漂夢碎 在翻譯過程中找到人生目標

不能聽，不能說，也許是唐帥父母最大的遺憾。但上天給了唐帥一副天然的好嗓子，似乎是一種彌補。

1998年，父母下崗，為了減輕家庭經濟負擔，唐帥毅然決定放棄高考，只身前往北京，希望能在酒吧云集的三里屯謀得一個歌手的職位。然而，北漂生活并不容易，唐帥最終沒能實現歌手夢想。他在北京睡過公車站，喝過自來水，最終靠同學的接濟才回到了老家。 為了增加收入，從2006年起，唐帥一邊做酒吧生意，一邊兼職擔任重慶市公安局的手語翻譯。

唐帥告訴我：“按照道理來說，公安審理案件，一般請的都是特殊學校的手語老師做翻譯。但這中間有個問題，被詢問人如果文化程度不高，就只會自然手語，跟老師會的漢語手語之間存在表意差異，雙方溝通不暢容易造成誤解?！?/p>

有一次，唐帥看到公安的筆錄中，一個聾啞犯罪嫌疑人承認實施了五次盜竊，但他和嫌疑人用手語對談后發(fā)現，對方只實施過三次，后面無端多出的兩次，是由于手語翻譯的理解有誤造成的。

因此，融通各種手語的唐帥在公安系統(tǒng)非常受歡迎。從2006年到2012年，唐帥一直在公安局幫助警方審理聾啞人相關案件。

而在這個過程中，唐帥也發(fā)現了不少問題。 “受教育程度不高、身體殘疾導致的心理變化、與健全人之間距離太遠，這些都導致聾啞人的犯罪率和被騙率很高。我沒有想到，重慶38個區(qū)縣，幾乎每天都有聾啞人相關的刑事案件。” 有聽障少女被迫賣淫，無處申訴；也有聽障務工人員被老板無端克扣工資而默默忍受……

這個發(fā)現讓唐帥非常難過，很多聽障者并沒有真正融入社會生活，他們和健全人也缺乏共同語言。

“從那個時候開始，我決定自考政法大學，學法律。只有又懂法又會手語的人，才能真正地為聽障者普法、維權。”

2012年，唐帥通過了司法考試，成為了一名律師。

培養(yǎng)新人 聽障者最能理解聽障者

唐帥在法庭上辯護

唐帥目前在重慶大渡口區(qū)經營一家律師事務所，員工有30多人，所接案子的委托人里有30%是聽障者。

所里其他的同事都特別能理解唐帥的做法，除了線下接單，大家還一起經營著一個名為“幫眾法律服務”的公眾號，每天都有聽障者在線上咨詢法律問題。由于業(yè)務量巨大，唐帥只能壓縮自己的睡眠時間，每天都工作到凌晨。

和國內2000多萬的聽障者相比，唐帥一個人的能量確實是太小了。

對“國內唯一手語律師”這個稱號，唐帥只覺得壓力巨大：“除了重慶本地的聽障者以外，常常有陜西、河南等等其他地區(qū)的聽障者想請我去做辯護人，但我一個人對他們而言實在是杯水車薪?！?/p>

今年，唐帥的律所里多出了5名特殊的律師助理——他們是剛畢業(yè)的聽障大學生，有學特教的、也有學計算機或廣告的，但他們如今只有一個目標：通過司法考試，成為律師。陳寒雪就是其中的一位。

我見到陳寒雪的時候，她正在為一位想要離婚的聽障者提供在線法律幫助。

陳寒雪的工位上摞著厚厚的司考書籍，因為有殘存的聽力，并且能夠開口說話，陳寒雪對自己成為一名律師充滿信心：“我自己就是一名聽障者，我懂我們的文化和心理，而且我既可以和聽障者手語溝通，也可以和法官對話，做律師或做法庭翻譯都沒問題?！?/p>

培養(yǎng)聽障者成為律師，這也是分身乏術的唐帥想出來的解決之道。起初，唐帥嘗試過培養(yǎng)律所里的律師們去學手語，結果并不理想。

他發(fā)現，讓能夠說話的聽障者學法律是更快的方法：“他們在我這里一邊準備司法考試，一邊通過線上接單從事簡單的法律實踐，上手更快?！?/p>

在唐帥看來，現在所做的努力都還只是起步：“法律條文中的專有詞匯，目前國內還沒有統(tǒng)一的適用手語，醫(yī)療、計算機等專業(yè)領域也同樣面臨這個問題?！?/p>

唐帥希望，國家能盡快統(tǒng)一專業(yè)領域的手語詞匯表達，真正為聽障者實現程序正義和生活平等。

（看看新聞Knews記者：王抒靈 劉水 實習編輯：韋舒佳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