編者按：2019年11月15日，美國ABC電視臺推出一部紀(jì)錄片，時長80分鐘，記錄了中國赴美訪問學(xué)者章瑩穎遇害案的調(diào)查始末。我們第一次從片中看到許多章瑩穎的身前影像，令我們對這個逝去的年輕生命唏噓不已。片中披露的調(diào)查細(xì)節(jié)，也把兇手克里斯滕森的惡，擺到世人眼前，令人心驚。

本文根據(jù)紀(jì)錄片整理完成。

2019年11月21日，原本是章瑩穎29歲生日。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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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果沒有坐上那輛車，章瑩穎應(yīng)該已經(jīng)和戀愛多年的男友侯霄霖結(jié)婚，再有一年，就要博士畢業(yè)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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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最后一次現(xiàn)身是在美國伊利諾伊大學(xué)厄巴納-香檳分校（UIUC）的一個公交車站附近。

2017年6月9日，她坐上了同校博士生克里斯滕森的黑色轎車，而后失蹤。　

一）一次被忽視的咨詢

時間回到兩年前，2017年3月。

克里斯滕森走進(jìn)UIUC心理咨詢中心。接待他的是一名實習(xí)咨詢師。整個咨詢過程都按規(guī)定錄音錄像。

最近，他過得很不好。妻子受不了他酗酒嗑藥，決絕地想離婚，克里斯滕森苦苦相求。妻子提議建立“開放的婚姻關(guān)系”，就是兩人不離婚，但雙方可以自由地另找伴侶。他只得同意。

克里斯滕森告訴心理咨詢師，自己“有傷害別人的想法。”

“幾個月前，我偶然開始看連環(huán)殺手論壇。看著網(wǎng)友討論那些連環(huán)殺手的殺人事跡，我在想，那種（犯罪）我也會?！?/p>

二）失蹤

2017年4月

章瑩穎到達(dá)美國，進(jìn)入UIUC環(huán)境科學(xué)院交流學(xué)習(xí)。這是她一直以來的夙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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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7年6月9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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午飯時，章瑩穎離開實驗室大樓，去林肯大道上的ONE North公寓簽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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盡管要從單間換到四人合租房，但租金比現(xiàn)在的學(xué)校公寓便宜300美元。實驗室每個月發(fā)給章瑩穎1500美元補(bǔ)助，學(xué)校公寓要700美元，章瑩穎舍不得。

臨走前，她告訴同事，大概會離開兩個小時。

晚上18:30，同事小苗吃完晚飯回到實驗室，瑩穎還沒回來。小苗給她發(fā)消息，也沒有回音。這很反常，小苗不免擔(dān)心起來。

小苗和同事來到瑩穎公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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沒有人應(yīng)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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瑩穎徹夜未歸。

6月10日，香檳市當(dāng)?shù)孛襟wThe News-Gazette刊登了一則尋人啟事，稱一位來自中國的訪問學(xué)者失蹤，希望大家為警方提供線索。?

章瑩穎遲遲沒有現(xiàn)身。警方開始查看她失聯(lián)時間點的監(jiān)控畫面。

三）一輛黑車停在她面前

很快，警方發(fā)現(xiàn)了章瑩穎的身影。

監(jiān)控顯示，6月9日下午13:30左右，章瑩穎在公寓門口上了公交車。13:52分，章瑩穎下車，準(zhǔn)備轉(zhuǎn)乘另一輛公交。

但她站錯了位置。她要乘的公交車在對面。等她看到對面車來，已經(jīng)來不及。盡管她揮手試圖攔車，甚至跟車跑了一段路，公交車也沒有停下來。

章瑩穎很焦急。之前她給公寓經(jīng)理發(fā)短信，把會面時間延后了四十分鐘，如果再遲到，也太不好意思了。

她在路邊左右張望，不知該怎么辦。這時，一輛黑色轎車從她面前經(jīng)過。

攝像頭記錄的畫面顯示，黑色轎車經(jīng)過她身前時，速度明顯放慢，隨后繞著瑩穎所站的街區(qū)，兜了個圈，又開到瑩穎身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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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一次，車停了下來。

司機(jī)搖下副駕的車窗?，摲f傾身望向車內(nèi)，意外又戒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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兩人交談一分鐘后，瑩穎拉開車門。

這是監(jiān)控捕捉到她的最后一個畫面。

這不是一起單純的人口失蹤……是綁架！監(jiān)控前的警察們面面相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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案件性質(zhì)發(fā)生變化，F(xiàn)BI立即介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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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們很快找到突破口——那輛黑色的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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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是一輛土星牌雅特車，整個伊利諾伊州只有58輛，其中，18輛在香檳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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警方開始排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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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）鏡面飛行員墨鏡

UIUC校園里貼滿了章瑩穎的照片和劫持瑩穎的轎車圖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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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個英國留學(xué)生，看到啟事大吃一驚——她遇到過那輛黑色轎車！

她叫艾米麗·霍根。她回憶說，司機(jī)是一名白人男性，戴著一副鏡面飛行員墨鏡。男子自稱是便衣警察，請她回答幾個關(guān)于附近社區(qū)的問題，還出示了警徽，邀請霍根上車回答問題。

霍根很警覺，她拒絕上車，隨后立刻報警。事后，她把這段經(jīng)歷分享在社交網(wǎng)絡(luò)，提醒大家不要受騙。

可惜，瑩穎并沒有看到這個帖子。

搜查加速進(jìn)行。幾天后，警方在另一路監(jiān)控中發(fā)現(xiàn)，嫌犯的車前輪輪轂有破損，并且裝有天窗。

負(fù)責(zé)案件的UIUC校警史蒂文森一拍腦袋：這與幾天前排查到的那個博士生克里斯滕森的車完全吻合！

他就是嫌犯！

午夜，警方敲開克里斯滕森的家門。他的家很簡陋、稍顯雜亂，家具都是便宜貨。

柜子上，放著一副鏡面飛行員墨鏡。

五）第一次訊問

克里斯滕森被“請”到FBI香檳市辦公室。

FBI：6月9號你騙章瑩穎上車，全程都被攝像頭拍下來了。

克：我看過監(jiān)控拍到的那段視頻，并沒有拍到我。

FBI：你看到的只是我們允許你看到的部分。

        我們已經(jīng)知道，是你帶走了瑩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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克里斯滕森沉默許久。終于，他承認(rèn)當(dāng)天開車載過一名亞洲女孩?！拔抑皇亲屗盍吮丬嚕婚_了幾個街區(qū)，她太害怕了就下車了?！?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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至此，警方已經(jīng)基本確定：克里斯滕森就是本案嫌犯。

然而，證實這一點，是更大的挑戰(zhàn)。

檢方?jīng)Q定：放了他。

六）FBI的秘密計劃

“放了他，才有更大機(jī)會找到瑩穎，”檢察官米勒說。

他們準(zhǔn)備走一著險棋。FBI秘密決定，發(fā)展克里斯滕森的女友布里斯為臥底，讓她戴上竊聽器，潛伏在嫌犯身邊搜集證據(jù)。

這是一個非常危險的計劃。一旦敗露，布里斯將受到嚴(yán)重的人身威脅，但是，他們不得不這么做。

6月17日，克里斯滕森自愿回到FBI辦公室，事前，他告訴女友布里斯，他此行是去“為自己正名”。

克里斯滕森告訴警方，上次詢問中，他記錯了事情發(fā)生的日子，自己沒有任何惡意，只是想幫助那個亞洲女孩。

但是女孩“表現(xiàn)得瘋瘋癲癲的，在車上扯自己頭發(fā)，大喊大叫”，于是他“主動讓她下了車?！?/p>

這一番說辭欲蓋彌彰。克里斯滕森“送上門去”，只讓警方更加確定：他就是犯人，并且正試圖掩蓋真相。

七）“他們?yōu)槲叶鴣怼?/strong>

6月29日，當(dāng)?shù)孛癖姙檎卢摲f舉行守夜活動。

克里斯滕森和女友幾乎參與了全程，離章家人僅僅數(shù)米。集會途中，克里斯滕森偷偷喝了酒，在神情肅穆的人群里笑得很開心。

“他們?yōu)槲叶鴣恚彼靡獾馗嬖V身旁的女友布里斯。

在為章瑩穎舉行的音樂會上，侯霄霖演唱為瑩穎寫的吉他曲。曲畢，所有人起立鼓掌，只有克里斯滕森坐在原地，面無表情。

集會結(jié)束，組織者和章瑩穎家人站在門口，逐一感謝來參加守夜的人。

“他們感謝我來……”克里斯滕森仿佛在講一個笑話。

不知是酒精起了作用，還是參加守夜?jié)M足了他的變態(tài)心理?？死锼闺K于松口。

克：她（章瑩穎）當(dāng)時還挺勇敢。

女友：她反抗了嗎？

克：當(dāng)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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克：沒人知道發(fā)生了什么，除了我。

      她的家人都將空手而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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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）怪癖網(wǎng)站和“自愿綁架”?

當(dāng)天晚上，負(fù)責(zé)此案的FBI探員曼加納羅接到上司電話：克里斯滕森對女友承認(rèn)，他殺害了章瑩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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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月30日，警方正式以綁架罪名逮捕克里斯滕森。

在克里斯滕森的手機(jī)上，警方發(fā)現(xiàn)，他是“FetLife”網(wǎng)站注冊用戶。這是一個臭名昭著的怪癖網(wǎng)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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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還參加了一個叫“綁架101”的群聊。在群里，他跟一名女網(wǎng)友討論“自愿綁架”：“我要把你裝進(jìn)一個很大的行李袋里……用膠帶封住你的嘴，把你放進(jìn)我車子的后備箱?！?/p>

“他其實就是隨便看看?！笨死锼闺赣H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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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顯然不是“隨便看看”。在網(wǎng)上發(fā)帖后，克里斯滕森真的下單了一個大行李袋。

九）庭審

2019年6月3日，章瑩穎案庭審終于開始。瑩穎失蹤已經(jīng)兩年零三天，嫌犯始終不肯說出遺體的下落。

克里斯滕森坐在被告席，面對陪審團(tuán)。章家人坐在法庭左前方，克里斯滕森一抬眼就能看到他們。

伊利諾伊州早已廢除死刑，檢方希望在聯(lián)邦層面判處克里斯滕森死刑。

庭上進(jìn)入檢方陳述時間，檢察官提交了幾段克里斯滕森的錄音。

法庭的燈光暗下，開始播放錄音，字幕同步在大屏幕上滾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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章家人戴上耳機(jī)聽傳譯。

“我想把她掐死。說起來很神奇，她就是死不了……她求生的意志太強(qiáng)，沒法用常理解釋……”

“沒想到（她）這么難死，我只能把她搬到浴缸里，用棒球棍狂敲她的頭……頭裂開了……”

錄音的最后一句，徹底粉碎了章瑩穎父母再次見到女兒的希望。

“所以我……哈哈，我把她的頭砍下來了。我說行了，結(jié)束了。我搞定了。”

說這些話時，他正在參加大家為章瑩穎舉辦的守夜活動。說著這些駭人的細(xì)節(jié)，克里斯滕森的語氣卻輕松愉快。

章家人默默聽著，沒有摘下耳機(jī)?？死锼闺恢钡椭^，臉上沒有表情。

辯方發(fā)言。

出人意料地，辯方律師一開始就表示，克里斯滕森對章瑩穎的死亡負(fù)責(zé)。

在辯方律師的口中，克里斯滕森曾經(jīng)是一名非常優(yōu)秀的學(xué)生。

2017年初，他和前妻米歇爾的感情近乎破裂，也是那時開始，他的學(xué)業(yè)出現(xiàn)大幅滑坡，接著開始酗酒、濫用藥物，有嚴(yán)重的情緒問題。

辯方稱，2017年6月9日那天，克里斯滕森陷入了情緒的最低點。

當(dāng)天，他的前妻米歇爾帶著新男友，去了他們結(jié)婚時的蜜月地；克里斯滕森隨后給他在網(wǎng)上結(jié)交的新女友發(fā)短信，對方卻說，自己正和其他男人在一起。

“這成了壓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。”克里斯滕森喝了一天的酒，然后“做了不可想象的事情”。

6月24日，陪審團(tuán)裁定，克里斯滕森綁架致死罪等三項罪名成立。

7月18日，陪審團(tuán)判克里斯滕森終身監(jiān)禁。

一向克制的章瑩穎未婚夫侯霄霖，在庭審后接受采訪時，顯得有些激動：“我永遠(yuǎn)不會認(rèn)同這個決定！”

庭審雖然結(jié)束，但章瑩穎的遺體下落依然不明。

8月2日，辯方通過檢察官辦公室告訴外界，克里斯滕森作案后，把章瑩穎的尸體分別放入三個垃圾袋；第二天，他把垃圾袋丟入公寓大樓外的垃圾箱。

這些垃圾最終被送到填埋場。

此時，距離案發(fā)已經(jīng)18個月。傾倒垃圾的地方約有10米高。垃圾經(jīng)過壓縮，可能只有一部手機(jī)大小，辨別、找到遺體的希望微乎其微。

最終，瑩穎父母為她設(shè)立衣冠冢，在校方出資建成的小型紀(jì)念花園里舉行了葬禮。

“你們千萬不要忘記我的女兒！”章瑩穎母親在葬禮上抱著校方人員大哭。

十）生命短暫 活出精彩

2016年12月21日，章瑩穎26歲生日。來年去UIUC當(dāng)訪問學(xué)者的事情已經(jīng)敲定。朋友們聚在一起為她慶生，也算踐行。?

瑩穎笑著閉上眼許愿，一口氣吹滅了蠟燭。

這是她在這個世界的最后一個生日。

章瑩穎的遇害，讓人痛心。

她的日記，在2017年6月1日后，再也沒有更新。在最后這篇日記的末尾，章瑩穎用英文寫道：

Life is too short to be ordinary.

我們譯為：生命短暫，活出精彩！

我們相信，在另一個世界，章瑩穎一定能活出自己想要的精彩。

【寫在最后：我們無法想象，章瑩穎的父母和親友，以這種方式和瑩穎告別，心中會有多大的悲痛，這種痛，又要多久，才可能稍有緩解。ABC制作這部記錄片的初衷，不是去觸碰章家人的痛，也不是去表現(xiàn)克里斯滕森的惡。還原案件真相，是為了避免今后再出現(xiàn)這樣的悲劇。

目前，針對UIUC在克里斯滕森尋求幫助后是否存在瀆職行為的調(diào)查，仍在進(jìn)行。如果當(dāng)初學(xué)校心理咨詢中心意識到克里斯滕森可能造成的危害，或許一切都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?？墒?，沒有如果……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