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6年12月11日,由上海圖書館講座中心主辦的名家新作系列講座:讀小說、評小說、寫小說——我的寫作生涯三十年,在上海圖書館舉辦?!冻肌纷髡?、著名批評家吳亮,同《收獲》編輯、《朝霞》責任編輯走走一起談論了關于吳亮寫作生涯的三十年。該講座開放對外,座無虛席,現(xiàn)場80%以上觀眾都是作者吳亮的同輩人或者是老上海人,他們對吳亮的作品《朝霞》所描寫的70年代當時的生活環(huán)境、生活狀態(tài)有著極其強烈的共鳴。在吳亮談及他的學校在思南路上的時候,下面的觀眾都會心一笑。
20世紀80年代的中國文壇,不能繞過的一個名字,就是吳亮。他1955年出生于上海。年過六十的吳亮現(xiàn)供職于上海市作協(xié),他實際上只有小學畢業(yè)文憑,自稱是1980年代自學成材的青年。正因為脫離了現(xiàn)行教育制度對一個天才少年的約束,他得以自由散漫地閱讀,為他后來的寫作提供了非學院派的優(yōu)勢,展示了一種逍遙者的自由心態(tài),一種非急功近利的寫作趣味。他以犀利的評論風格著稱,成為了中國最早提出“先鋒派”作家的批評家,他對馬原、孫甘露等人的評價幾乎構成了經(jīng)典。1990年之后,吳亮的興趣從文學轉(zhuǎn)移到了藝術,開始關注中國美術藝術作品,成為了一個藝術評論家。2000年之后,吳亮又重返文壇,對文學和文化現(xiàn)象發(fā)表一系列言論,2009年,他出任改版后的《上海文化》主編,打造了這個品質(zhì)與個性兼具的文學批評平臺。2016年,風格轉(zhuǎn)換,60多歲的他終于出版了自己的第一部長篇小說《朝霞》。
《朝霞》在2016年8月由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,是一部講述70年代少年的成長小說。出版社將之定位為“上海城市邊緣人敏感與自覺心靈的精神史”。一群游蕩在上海都市縫隙中的少年,由于家庭單元的肢解,父母管束松散,整日生活在漫無邊際的聊天和格格不入的閑言碎語之中。他們借病假逃避工廠勞動,逃避“上山下鄉(xiāng)”,逃避戀愛,逃避革命……而這一切只是他們克服挫折的一種方式。吳亮似乎是要通過這一群游散的少年,來綻現(xiàn)那個零亂的年代。
吳亮雖然已經(jīng)年過六旬,但是干練的黑色短皮衣,再加上系得十分精致的灰色長圍巾,配上他那一頭黑白摻雜的齊肩發(fā),更像是一個中年的藝術家,他一出場就迎來了觀眾的陣陣掌聲。“我是一個很邋遢的人,我也是一個有很多問題的人,走走總批評我穿衣服不講究,我今天特意收拾了一下自己?!边@是他在講座中對于自己的評價,依然保持他一貫犀利幽默的風格。
“今天是開大會??!”這是整堂講座吳亮說的第一句話,“我為了這個小說和讀者見面已經(jīng)有十幾次了,最多是100來號人,我估計今天該有200多人吧,我很驚訝?!?/p>
吳亮表示,他來上圖做講座其實有一些猶豫,因為大半年來,他一直圍繞著他的這本小說《朝霞》不斷的重復,他怕講不出新的東西,雖然每次的聽眾都不一樣,但他自己非常反感重復,所以這個講座他盡量不談小說,就談一談關于他三十年的寫作。
從工廠里出來的評論家
吳亮當時就讀于上海盧灣區(qū)向明中學,但是在那個特殊的年代,幾乎就沒有讀過書,1971年就被分配到了工廠,16歲便成為一個工人。由于生活在城市,相比于農(nóng)村,空閑時間很多,在文革十年內(nèi),吳亮總是會通過各種渠道獲得一些書,“被抄家并不是所有家都被抄了,當然也有一些書被封在圖書館里,我們就會翻墻去偷書,拿到什么就讀什么,的確很野蠻啊。”吳亮說。對于1955年出生的吳亮來說,70年代是身體和大腦發(fā)育的關鍵時期,而這個時期,他便已經(jīng)處于一個自我成長和自我教育的階段了。
1977年恢復高考,吳亮參加了一次高考,但沒有考取大學。當時他已經(jīng)在上海工礦工作,如果考上大學以后還會面臨全國分配,吳亮說:“當時就是這樣,計劃經(jīng)濟,人也是被計劃的。”所以家中反對就沒有再繼續(xù)參加高考。
80年代初,一個偶然的機會接觸到了寫作,開始了他的寫作生涯?!拔蚁肟赡懿皇且驗槲姨貏e好,而是因為當時大家都比較差,后來冒出來的人,當時還在大學讀書呢,所以我就脫穎而出了吧?!眳橇潦沁@么評價自己寫作生涯的開端。
“閱讀是吞食”
《朝霞》里面有大量的哲學知識和一些宗教的內(nèi)容,有些內(nèi)容摘自于《資本論》和《圣經(jīng)》舊約的一卷書《雅歌》,責任編輯走走透露,在文字和字數(shù)校對的時候,工作量非常大、非常麻煩,因為吳亮老師總是多一個字少一個字,和原文有很多細節(jié)出入。后來才了解到,大部分內(nèi)容都是吳亮自己憑記憶寫的,并沒有把書放在旁邊摘抄。吳亮表示,自己對馬克思主義的相關知識爛熟于心,因為當年經(jīng)常拿出來討論,討論的時候當然和原文有些字面上的出入。他還非常認真的說:“《圣經(jīng)》的部分,你肯定聽錯了,我是抄的!我沒有那么厲害,不然我就考進大學了。”
當年在工廠的時候,吳亮經(jīng)常買一些政治經(jīng)濟有關的雜志來看,領導批評他不務正業(yè),于是他就把雜志一張張撕下來,在廁所里看完就扔掉,但是內(nèi)容全都記在腦子里了。吳亮說:“當時就是書少,所以喜歡的內(nèi)容都會很深刻的記在腦子里,沒有人來考試。”
吳亮表示,80年代做了很多文學批評以后會有一種情況出現(xiàn),當批評成為一種職業(yè)之后,你看每一本書都會帶著任務,一定要給它寫一篇評論。不像在70年代看書那么沒有功利性了。所以,90年代之后,他轉(zhuǎn)向了藝術領域,又有大段的時間可以看書,就像70年代一樣,非常享受和刺激。
“閱讀是吞食”,吳亮不喜歡用欣賞來修飾閱讀,他覺得欣賞二字沒有力量,啃書這樣的說法他挺感興趣的,但依然沒有吞咽的感覺好。當現(xiàn)場觀眾希望他推薦書目的時候,他說:“這個不能干!哪一塊牛肉吃了變成我的肉,我也不知道,魯迅先生最討厭這樣的問題,我也做不了這個問題?!?/p>
“寫作是消耗”
格非評論吳亮的這本小說的敘述手法是散文對小說的入侵、議論對散文的入侵。最近也有很多文壇的同仁對這樣的寫作手法發(fā)表了一些看法,甚至是論文,有人稱這是反小說的寫法,未來漢語小說的一個伊始。對此吳亮表示,這種敘述手法不是深思熟慮而是順理成章。“我在寫作的時候從來沒有考慮過讀者,讀者是一個移動變化的群體,沒有一本書是為你寫的。”剛開始寫這本小說的時候,沒有想過要出版,用了一個化名在網(wǎng)絡上發(fā)表,如果小說夭折或是爛尾就拉倒。至少這部小說對于吳亮自己來說精神意義上非常重要。
在《朝霞》這本書中,有一個部分是講偷情,但是敘述快到高潮的時候,戛然而止,立馬嵌入馬克思主義哲學的內(nèi)容,此后再也不提,這讓很多讀者不解。他表示,假如是一個很有想象力的人,他會繼續(xù)想象。“我認為生活中很多趣味和高潮都是秘密的,每個人的感覺都不一樣,而且很多人的秘密我都不知道,我不寫是因為我不知道,你幫我去想?!眳橇琳f。責任編輯走走認為,在這部小說中,體現(xiàn)了吳亮的暴君行為,他在非常強硬的終止一些行為或者是開始一些行為。在描述少年偷情的這段故事的時候,突然加入大量的哲學道理論述,所有的讀者是處于被動的狀態(tài)的,硬生生的被扯出故事情景。對此,吳亮表示,是為了保證小說的均衡,不想僅用這些東西吸引讀者。
當時文革的大背景下,所有人都是孤獨的,他們在用身體的碰撞和思想的碰撞兩種方式來試探自己有無同伴,所以在那樣的一個特殊環(huán)境下,偷情和亂倫屬于文革的縫隙。吳亮稱,導演婁燁看完《朝霞》之后激動得渾身熱血沸騰,已經(jīng)買下小說,在制作成電影的過程中,導演婁燁認為人物形象很飽滿,可以淡化時代背景,拍成探討關于人性的電影?!拔覍懙氖侨耍覍Τ鞘袥]興趣。上海沒有什么好吹噓的,好的是人,是情感,是生命?!眳橇练浅7磳懳恼麓祰u上海這座城市,而不注重人的深入。
在談及對中國文學的看法時,吳亮說:“這是一個非常有風險的問題啊?!痹诿撾x文壇十幾年之后,他不敢輕易的寫評論,也沒有把握回答這樣的問題,但他對中國文學的直覺是“還不錯,但能夠再好一些?!泵恳粋€作家都有自己的弱點和短板,同時中國文壇的生存環(huán)境很特殊,所以一些作家不負責任的行為可以理解,但他表示,這份理解并不代表認同和贊揚。
吳亮在講座快結(jié)束的時候說了這樣一段話:“文學歸根結(jié)底,不是認識世界,而是認識自己。英國人喜歡說:你是例外,中國人喜歡說:現(xiàn)在流行這個。我不喜歡暢銷書,那些人看得都是最表皮的東西,書印了100萬冊,有100萬人跟你一樣,你高興嗎?”
(編輯:余寒靜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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